[ 蔡邱 ] 我才不会祝你新年快乐。

望着布满冷湿雾气的窗,蔡居诚坐在床边,发着呆。
远处烟花窜上天空的声音似乎能顺着缝隙钻进屋里来,把只点了一支蜡烛的昏暗屋子衬得格外寂寥。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
他在这样的寂寥中,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句话。
说得多好啊,可是,为什么到了他这里,就不灵了呢?
说好的天地不仁呢? 为什么他蔡居诚就要沦落到这个地步? 除夕夜,却一个人守着一间冷暗的屋子。今天梁妈妈好心给他休息日,让他歇歇,不要接客了。本是好意,然而此时,纵使他不好意思开口,却真的格外想和那些客人放肆地热闹热闹,哪怕知道好些人目的不纯,他也不愿就这么孤单一人。他知道,梁妈妈待他不薄,点香阁的待遇也不可谓不好,但,在这里,日复一日,终归是有些无趣啊。
其实他也可以出去走几步,但他只是想了想。形单影只一个人,去外面看人家团圆有多欢乐么?还是算了吧,不如独处。
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些麻木了。
蔡居诚缩回床上,半阖上眼,胳膊搭在一边,打算这就宽衣就寝了。
迷糊间,不知过了多久,门突然吱呀一声猛地被推开。蔡居诚惊醒,忙直起身子,只见梁妈妈站在门口招呼着:“居诚啊,你快来看看,你师弟找你来了。”
师弟?
开什么玩笑?我还哪有什么师弟?
武当那群人,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?蔡居诚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,便没什么顾忌地走出去,想看看有什么名堂。
结果就真看到他那冷冰冰的邱师弟在院子里等着。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
好久未见,看到邱居新的瞬间,蔡居诚突然想起,当年还在武当的时候,他和邱居新肩并着肩,可是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。何止是这句,他们不知曾一同念过多少本经书。那时候邱居新好像还只是个会害羞的小孩儿,他也只是个没心少肺的懵懂少年。他也曾好奇地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刚捡回来的小师弟的脸,至少软软的,哪似现今这般冷硬没有表情?跟块石头似的。蔡居诚心思流转,不禁腹诽着。
他皱着眉发愣,愣得极其认真,目光凝在一处,竟一时没察觉到邱居新已经走到面前了。
 “师兄。”邱居新规规矩矩地向蔡居诚作了一揖。不知何时起,他待人接物变得这么客套,这么疏离,对所有人似乎都是这样。
蔡居诚心下不禁恼火。装!真能装正经!怪不得掌门他们都那么喜欢他呢!
哼……
明明刚捡来的时候那么招人喜欢来着......
嗯? 他在想什么? 怎么会觉得这冰块招人喜欢?
“师兄,我来将你赎回。”邱居新缓缓望进蔡居诚的眼睛。
“我才不跟你回去。”这几乎是蔡居诚的下意识反应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你还好意思来找我?要不是因为你,我至于像现在这样吗?
蔡居诚本来就想这么说的。放狠话 ,他早就习惯了。心口不一,他也早就练就了。
可是,今天,为什么看着邱居新这个眼中钉师弟,他就说不出了呢?
邱居新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,认真地,坦然地,看着蔡居诚。像是不惮蔡居诚接下来口出狂言,也未曾想作出架势为自己一切莫须有的所谓罪过开脱。
蔡居诚最终也没“你”出个所以然来,却是微慌,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
巧的是,梁妈妈这时候过来了,解救蔡师兄于舌头打结之中。
“居诚啊,你在我们点香阁也快呆腻了吧。这些日子你也不容易,这大过年的你师弟都找你来了,你就跟他走吧,别耍脾气了。”梁妈妈笑着,“日后你若是没意思了,再来点香阁看看啊。至于赎金什么的,我跟你师弟谈谈,差不多就行了。”
其实梁妈妈,还有许多点香阁的人,包括一些顾客,确实是真心待他不错。
不过,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蔡居诚根本就很想跟邱居新走。梁妈妈知道他的性子,也来给他搭好了台阶。
“嘁。”沉默良久,蔡居诚终于转过身去,一路踢着石子,不服不忿的模样,朝门口走去。
“多谢。”邱居新望了一眼蔡居诚的背影,向着梁妈妈一作揖,微微颔首。

真就这么答应了?
蔡居诚权当自己今天闲得多愁善感了。
这点香阁,一墙之隔,里面是歌舞升平,外面是茫茫夜色。
真的.....要离开了?蔡居诚想着。
不是在做梦吧?
院子里此时倒是没什么人长期停留,大冬天的,客人们都在阁子里和伶人们暖和着呢。不远处,只有梁妈妈和邱居新站着,不知在谈些什么。
远远看着邱居新还是一脸淡然,时不时点点头,蔡居诚几乎可以脑补出他各种“嗯”的语调。
“哼。”蔡居诚转开视线,冷哼一声抱着胳膊,不再去看他们。
外面的街上沾染了新年的气息,各色的舞狮摇摇晃晃,锣鼓声、烟火声,传进院子里。
今天无疑是特别的一天,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讲。
好像.....至少该和那人说句新年快乐吧?
喂,想什么呢!才不会!明明是他把自己害成这样的,现在把自己带回去是应当的!凭什么祝他新年快乐?蔡居诚觉得今天自己怕是疯了,摇了摇头。
才不会祝你新年快乐。
他默念着。
等得百无聊赖,不自觉就小声嘟囔起来,“我才不会祝你……”
“嗯——?”邱居新却跟梁妈妈谈完蔡居诚的事了,刚好走过来,没听清蔡居诚在说什么。
“没,没什么。”蔡居诚磕巴了一下,目光别开。
“喂,”下一刻,却放任地没拦住自己,任性得一如往常“新.....新年快乐。”
“嗯……嗯?”
 月色下,蔡居诚仿佛看到,邱居新的神色,一直以来,并不是淡然,并不是冷漠,而是茫然,是在迷雾中被推上神坛不知所措。没由来地,某种压抑已久的巨大愧疚与不忍,爬上了蔡居诚心头。
难道.....错的一直不是他吗?
然后他就看到,他这位一向只会“嗯”的师弟,笑了。笑也是淡淡的,沾了月色,和着凉意,却是无双风雅,整个人仿佛鎏着金光,不太真切了。
蔡居诚怔住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只是干巴巴瞪着他。酝酿许久,刚想色厉内荏地辩解几句,还没来得及出口——
“蔡师兄,新年快乐。”
然后邱师弟的蔡师兄就乖乖闭嘴了。

 “……走。”

夜深了。两个背着剑匣的身影,一前一后,缓缓融在夜色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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